目前几乎全世界通用的音名,是Do、Re、Mi、Fa、Sol、La、Si七个名称。很多小孩都唱过电影『真善美』里的主题歌,歌词内容就是教人记得这七个音名的。『真善美』的作者煞费苦心,一句句歌词告诉小孩这几个音如何发音。Do和母鹿(doe)同音,Re和太阳光芒(ray)同音,Mi和受格「我」(me)同音,Fa可以「远」(far)来发音……
这样唱着唱着,孩子们发会了Do、Re、Mi、Fa、Sol、La、Si(Ti),可是难免有些敏感的小孩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要用东一个西一个发音来组成这套系统呢?这几个音名彼此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母鹿会配上光芒配上「我」配上「远」?这是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因为这套系统本来就不是在英语环境里产生的;所以不会有英语发音与指涉上的道理。那么七个音究竟怎么来的?
西元十一世纪,意大利庞波沙(Pomposa)的一位修士圭多(Guido of Arezzo)创造了最初的五线谱,将音高用五线谱记录下来。圭多同时也就帮不同的音命名,他选了手边一首歌颂施洗者约翰的赞美诗,取其中每句诗开头与中间的音节,作为音调的名字。这首赞美诗,当然是用拉丁文写的。
赞美诗的第一句是「Ut queant laxis Resonare Fibn’s」,所以第一个音叫Ut,后来经过流传变化,成了今天通用的Do。第二个音就从后半句找了Re来当名字。赞美诗的第二句是「Mire gestorum Famuli tuorum」,所以就有了Mi和Fa两个音名。
音名是这样来的。里面显然有很高的偶然成分,如果当时圭多手边放的不是这首赞美诗,那么选出来排出来的音名必然就完全另外一番模样了。
偶然随手抓诗句开头命名的系统,为什么留了下来,还慢慢统一了各地的音乐?这里面倒是有其不全是偶然的历史道理在。
第一层道理,因为圭多发明设计的五线谱很好用,可以将音高准确地捕挹在纸上,以供后来的人重现再制,愈来愈多人使用五线谱,也就愈来愈多人学习看五线谱照五线谱还原音乐,让五线谱势力愈来愈大,随着圭多律定的音名,也就随五线谱的流传而愈来愈普遍了。
第二层道理,圭多是个修士,他的音乐系统藉着教会机构流传,而教会是中古西方,音乐最重要的中心。教堂仪式中大量使用音乐,是促使音乐不断开展不断创新的主要动力。圭多随手写下的音名,有其受洗者约翰赞美诗的背景,容易说服各地教会主事者接受,过了一段时间,这套音名系统就不再是圭多的系统,而成了教会的系统,当然也就所向披靡了。
音乐和基督教、教会的关系再根本再密切不过。教会机构既是刺激音乐发展,也是规范音乐走向的核心条件。
再举一个例子。巴哈的音乐以严谨的对位为其特色。不管巴哈在乐曲里写了几个声部,各个声部横向进行的旋律,必然在同时纵向上构成和谐和声,几乎毫无例外。
严格对位的艺术,在音乐上是很大的限制,约束、减少了可以运用的音乐元素,也使得音乐形式无法多样变化。然而巴洛克时代的每个作曲家,毫无例外都以对位法写作音乐。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没有巴哈那样惊人的天才,结果他们写出来的曲子,往往显得那么样单调、重覆、无聊。
巴哈在巴洛克时期格外凸出,一个原因就在对位法实在太难太拘束了,其他人面对对位法祇能用很少很有限的元素进行拼凑组合,当然组不出什么精彩、特别的东西,祇有巴哈那样得天独厚、天才洋溢的人,才有办法在层层捆绑的限制中,还能一直翻出新鲜、特别的曲子来。
再换个方式说,巴洛克的对位音乐方式,其实远远超过那时期大部分音乐家能力所能应付的。然而,他们难道都没感觉到对位形式让他们施展不开吗?他们难道没想过走离开对位法写不一样的音乐吗?
就算他们想过,他们也没办法。因为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几乎都在教堂、或和教堂空间类似的宫廷里演奏。教堂,尤其是哥德式教堂会让声音向上盘绕回荡,久久不消。用今天的音乐语言说的话,就是会有很长的「残响」。
「残响」会让声音温润,可是「残响」长到一定程度也就会造成前面声音残留干扰后面声音的问题。
现代音乐厅必须用各种设备控制残响长度,如果残响太短,声音会「干」,可是残响稍长一点,那么很多曲子节奏较快的乐段,就会发生「后音撞前音」的情况了。「后音撞前音」轻微的会让作曲家本来写的旋律、和声「糊掉」,不再能准确发挥作用,严重的时候,就会产生让人耳朵不舒服的不和谐杂音。
古典后期以降,作曲家使用半音的机会愈来愈多,组合出的和弦变化也愈来愈多,于是前后音撞在一起,不小心就会变得不和谐。残响太长的场地演奏这种乐曲,对耳朵简直是折磨。
回头想想,巴洛克教堂有着近乎无穷长的残响,在那里演奏的音乐,会有一波波的前后音不断堆叠,根本不可能等前音消逝后音才来。在那样的空间里,怎么制造多声部又悦耳的音乐?惟一的方式,就是让前后相继的音,各个不同声部的音,都在同样一套和声结构里,小心排除掉可能会刺激不和协杂音的元素,保证不管前音如何缭绕,总的音响效果都还可以是和谐的。
这正是对位法的现实空间来源背景啊!祇有那么严格的和声选择,才有办法应付教堂空间特殊需求,不离开教堂,和谐音乐就祇能那样写。
宗教教会,以各种不同方式左右着我们听到的音乐,其影响绝对不容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