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活的自由存在,总有其寄寓、皈依的载体。如:执著的信念追求、崇高的人道主义情怀、审美观照中的自由遐思……而艺术家的主体精神,包含着创作的美学观念与追求,即:创美旨趣。在物质匮乏,精神钳制的时代是如此;于当下经济文化的全球化、世界正被普遍的市场化和秩序化、物欲汹涌弥漫的时代亦如此!
莫扎特,这位西方18世纪的伟大作曲家,之所以被寓为“永恒的少年”,正由于他的音乐禀有“自由现实精神”,其实质:蕴含着真挚人性的温暖,闪耀着人性自在欢乐的光芒。
这位“永恒的少年”给世人留下的倾诉,是那样地明朗、流畅……那种引起整个身心震颤的欣悦,是刻骨铭心的。莫扎特的音乐总能激发人们对身处现实存在的感同身受,作新的审视,构建新的价值维度,推动你的心境趋于向上,从而寄寓生活以新的希望。多少年来,人们说:莫扎特的音乐是“永恒的阳光”、“永远是春天”、“如童贞般的纯洁、质朴”等。这些评价、共识非常准确,但总觉得还不能算是纲举目张般的本质性归纳。要知道,莫扎特的音乐不仅仅是单纯地净化心灵的艺术,而是以它们所蕴涵的丰沛而崇高的人性,感化、拓展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使其趋于更自由、更善、更美之境地。
细致地倾听莫扎特的音乐,尽可能进入他的作品所建构的乐音世界,或许可感触到他的音乐所包容的深厚内涵。现代基督教神学家卡尔·巴特(K·Barth)每天晨起时,总是先听莫扎特的音乐,然后才读报或研究教义学等。无疑,倾听莫扎特,已是巴特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不可或缺的内容,这一自觉的日常习惯,仍是自由心灵的执著企求。巴特说,莫扎特的音乐之所以无比自由,是:
“它摆脱了一切夸张、一切原则上的突变和对立。阳光照耀着,但不刺目、不消蚀人,不炙伤人;天穹披覆着大地,但都不给它以重负、不挤压它、不吞噬它,因此,大地仍然是大地,永远是大地,没有必要像泰坦巨神那样骚动地对抗苍天。”
我想,这一精彩的归纳,正是对莫扎特音乐那纯朴优美、清明恬静、明朗乐观、的深刻人性的极富于形象的譬喻。
现实精神首先体现在:人们从莫扎特那衔花佩实的作品中,感受到的是充满人性的真挚温暖,闪耀着人性自在欢乐的光芒,而休想寻找出多少“人类宗教”、“权力话语”。这种自由现实精神,是莫扎特音乐深刻人性旋律的存在基石。如他的唯一的一部单簧管协奏曲——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KV622)——第二乐章中,突出地体现了冥想性质的心灵语言,沉思、精神化的爱,默默祝福等……在这些充满人类珍贵情感的音乐表达方式中,浸透了自有了人类文明以来,那顽强绵恒、永不枯竭的人文精神关怀。
莫扎特是生活在尘世的实际事物中的。他仅仅生活了35个春秋,而且,短暂人生的多数时候总是在艰难窘迫中度过的,写于1781年4月4日的信中,他说:“告诉你,我唯一的目的是尽量挣钱,越多越好;因为除了健康以外,金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罗曼·罗兰对此有如下评价:“这些话,在一般高雅的人听来未免显得俗气。但我们不能忘记,莫扎特到死都缺少钱,——因为缺少钱,他的自由创作,他的健康,老是受到损害;他永远想着,也不得不想着成功和金钱;有了这两样,他才能获得解放。这不是挺自然的吗?假如贝多芬不是这样,那是因为贝多芬的理想主义给了他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非现实的世界;何况他还有一些有钱的保护人维持他的日常生活。但莫扎特是着眼于生活,着眼于尘世和实际事物的。”
音乐不能当饭吃!这是常识。当代的中国文化人、艺术家、学人等,在日常生活中,又何曾不可能面对物质与精神、灵与肉……经受生存处境的两难抉择与心灵的严峻拷问!
另一方面,认识到这一事实也非常重要,莫扎特:“从来不曾幸福过。当人们谈到他的音乐所具有的令人感到幸福的品格时,应该想到这一点!” “他的音乐创作遵循神秘的中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以寻求艺术中各种对立的因素达成恰当的统一。节度、均衡;崇高与恬淡契合,超然于尘俗的偏激,方显现出作品的现实的精神追求——至高的艺术旨趣。要知道,我们今天在领会他的音乐时,所感受到的音乐美,那充满了自由现实精神的崇高旨趣,正源于莫扎特短暂的人生——勤奋、艰辛的生活现实,巴特正是以基督教信仰的辩证视角来阐释莫扎特音乐的这种自由现实精神特征的。自由现实精神,体现在丰富而深刻的人性关怀,这种崇高而宽宏的古典人道主义正是莫扎特音乐艺术的精神实质。
根本的皈依,是本真人性的自由敞亮!
一拨刚过去了,又来了一拨,我们真的是见得太多了!我们是否又正处于五色迷目的晕眩甚或自我文化认同的失语?又面临正被掀起的又一种时尚理论遮蔽的危险?
怀着这样的“前理解”,一次次观照地莫扎特的音乐,总会唤起新的接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