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音乐一段最动情的遭遇发生在1997年的纽约中央会堂。当时我正在向加布·维纳致以最后的敬意,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录音师,不幸的是在他26岁的时候死于脑动脉瘤。那一年的早些时候,我与加布在他所在的音乐厂牌“PGM古典”结识,当时我所在的美国巴赫协会想要录制一张巴赫以前从未进行过录制的管风琴作品唱片。加布对我的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与我一同组建了“非常巴赫”项目,就在我们刚刚确定好录制曲目和用于录制的管风琴时,我得知了他的死讯。
整个追悼会沉浸在悲伤之中,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位有才华的年轻人默哀,他的离去对我们这个未完成的项目影响巨大。一首由作曲家萨拉·莫罗西作曲、加布录制的“所罗门之歌”开始了这场仪式,这是一部虽然并不广为人知,却颇动人心弦的作品。一切都按照旧约中的程序,接下来是对死者的颂词和祷告。最令人动情的环节是一位假声男高音演唱了巴赫b小调弥撒选段《羔羊颂》。
这首《羊羔颂》是巴赫晚期的作品,其中引用了他在1725年和1735年创作的两部作品中的旋律,只是使用了不同的演绎方式。他似乎非常欣赏这段极具表现力的咏叹调,在1749年,他对这段乐曲进行了重新编排,并将它放在了b小调弥撒的结尾处。当时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不断恶化的白内障使得他的视力每况愈下,这首《羊羔颂》正是他接受最后导致他死亡的眼科手术前最后的几部作品之一。巴赫引用自己的作品习惯于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再加工,然而这一次,受到身体侵扰的巴赫选择缩短原有的乐曲,进一步凸显作品中的情感,回归音乐的本质。那时,巴赫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
歌手吟唱着古老的拉丁语颂词,“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的主,怜悯我们”。伴随着小提琴令人心痛的旋律及不时的停顿,我仿佛身在犹太教堂,聆听由莱比锡路德会作曲家创作的罗马天主教弥撒,我不禁赞叹这是一个音乐的奇迹。仪式结束以后我询问中央会堂的拉比彼德·鲁宾斯坦,为什么他特意选择了这首作品。他回答:“选择《羊羔颂》,是因为它恰到好处。它能够表达我们失去年轻的加布·维纳的痛苦,能够代替我们表达我们所不能表达的一切。”
英国著名指挥家约翰·爱略特·加德纳的新书就是由此展开的,书中讲述了巴赫的人生经历,探讨了巴赫是如何塑造他的创作灵感,如何用音乐表达那些难以言表的情感,特别是那些关于死亡和生活的经验。就在今年年初,加德纳出任了莱比锡巴赫纪念馆的馆长一职,可以说他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对巴赫作品的演奏和研究,他试图去接近和修补那些困扰了许多巴赫学者们超过两百年的巴赫生平。
令人无从了解的性格
与莫扎特、贝多芬等古典作曲家不同,巴赫并没有留下很多私人信件和资料供后人研究。尽管很多人在他生前邀请他为自己撰写回忆录,他却从未动笔。唯一保留下来可供研究的私人资料只有三份:一份是他写信给一位老朋友以询问工作;一份是与镇上官员就他儿子约翰·高特弗里德·伯恩哈德的不端行为进行交流;还有一份是他在卡洛夫圣经里面做下的记号和标注(他是一位虔诚的路德教信徒),后人将此整理成《卡洛夫圣经注释》。除此以外,我们只能从会议记录、付款收据、轶事和简单的手写笔记及一份用词谨慎的讣告中寻找零散的信息。也正因为此,我们对巴赫的性格可以说一无所知。
改过自新的青年暴徒
传记作家们不得不想尽办法,希望透过自己的生活和时代来审视巴赫,加德纳自然也提出了自己的设想—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巴赫。在加德纳的书中,写出了一个爱犯错误的巴赫,平凡而非常人性化,同时,他又是一个音乐天才的巴赫,致力于创作教会音乐并以此推广新教教义(十九世纪末菲利普·斯皮达把巴赫描述成“第五福音传教者”)。另一方面,巴赫还是一个叛逆且易怒的音乐家,对周围的社会充满着怨恨。加德纳说,在《马太受难曲》及《b小调弥撒》这样伟大音乐作品的缔造者身份背后,巴赫其实是一个改过自新的青年暴徒。正如他在引言里所说的:“值得强调的是,巴赫并不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生活在荆棘之中的“贝尔兔”
过去的传记家普遍认为巴赫之所以没去学校上学的原因是因为当时的家庭情况:父母的病逝让他在十岁时就成了孤儿。加德纳却认为巴赫选择留在家里是为了逃避学校和镇上的不良环境,充满着“吵闹、粗暴和凶残的”男孩。加德纳认为巴赫就像一只生活在荆棘之中的“贝尔兔”,换句话说,坎坷的童年经历为巴赫日后职业生涯的困顿埋下了伏笔。巴赫在阿恩施塔特留下来,讣告里说,在那里“他开始对管风琴演奏和作曲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不过,阿恩施塔特同样不适合巴赫,混乱而喧闹的唱诗班及当地同样杂乱的文化环境促使了他的离开。巴赫的下一站是米尔豪森,他在那里创作了许多美丽的康塔塔(清唱套曲),然而,被瘟疫笼罩的米尔豪森同样不值得他留下。在魏玛,讣告里说“上帝的恩典让他把管风琴表现得淋漓尽致”,事实上,在那段时间他与雇主间充满着无休止的矛盾。最终,1723年,巴赫抵达莱比锡。
五年创作三百多首康塔塔
巴赫的音乐是我们寻找他最好的路标,加德纳也承认这对我们理解巴赫至关重要。巴赫在克藤任宫廷乐正期间被加德纳称为“创作死水期”。然而,巴赫正是在此时写下了勃兰登堡协奏曲、小提琴及大提琴独奏组曲和其他键盘及器乐作品。如果我们对比《平均律钢琴集》的第一册与第二册,或者魏玛康塔塔和莱比锡康塔塔,就能看出克藤王室里使用的舞曲最终促成了巴赫个人风格的形成。对于巴赫来说,这里是改变他一生的经历。
巴赫成为圣托马斯教堂的指挥家后,做了一个可以说他作曲生涯中最具有重大意义的决定—每个礼拜日和教会的假日都创作一首新的康塔塔。可以想象,这绝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巴赫的讣告里写到巴赫共做了5年这样的工作,完成了大约300首康塔塔,其中流传至今的有200多首,加德纳认为他对马丁·路德的虔诚是巴赫得以完成并胜任的重要原因。
原文作者:乔治·B·斯托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