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说,海顿是古典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交响乐和弦乐四重奏的创造者。
聆听海顿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我该从哪儿开始?作曲家只有两种,要么高产,要么宁缺毋滥。阿诺德·勋伯格一年从不写一部以上的作品,而海顿一周可以写三部。
不像其他高产作曲家,比如莫扎特有小夜曲,门德尔松有婚礼进行曲,海顿从没有一部作品脍炙人口到成为他的招牌。他只是一部接一部地写,从不懈怠,以至于出版商不得不把6 首弦乐四重奏并成一部作品出版,才能显得他不那么高产。
上世纪20 年代,富有的荷兰人安东尼·范·霍伯肯(Antony vanHoboken)开始收藏海顿的手稿和初版乐谱,想编一套权威的目录。收集到5000 部作品的时候,他放弃了。虽然现在海顿的作品都有了编号,但仍有佚作不停地被挖掘出来。对于任何有兴趣的人来说,海顿都写得太多了,今年是他逝世200 周年,的确让音乐节的策划者们颇伤脑筋。大家痛苦地大喊:我们该拿海顿怎么办?
理论上说,海顿是古典音乐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交响乐和弦乐四重奏的创造者。莫扎特叫他“海顿爸爸”,还称“他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然而海顿并不满足于创造体裁,他还写了104 部交响曲和68 部四重奏来充实体裁,这些作品熟练而风趣,却少有惊世杰作。他还为8 种不同乐器创作了协奏曲,还写过一打弥撒、两部清唱剧《创世纪》和《四季》、13 部意大利语歌剧和6 部德语歌剧、无数三重奏和钢琴作品,更别说数百首苏格兰、威尔士和英格兰歌谣了。
海顿18 世纪90 年代住在伦敦,有3 位爱丁堡出版商找到他,请他为英国民歌谱写器乐伴奏,费用是每首歌一到两个畿尼(英国旧币,价值一镑一先令),外加丝绸手帕和鼻烟盒。海顿热爱方言,写下的乐曲足以装满20 张CD。他在伦敦的外科医生妻子安·亨特(Anne Hunter)是一位诗人,他也替她的诗歌谱曲。
要进入海顿还是有办法的,但是要仔细地考察历史背景。古往今来的伟大指挥家都明白海顿不是孤立的作曲家,而是一场热身准备。托斯卡尼尼在理查·施特劳斯的《堂吉诃德》之前演海顿的《第92 交响曲》,富特文格勒会在舒曼和布鲁克纳的《第4 交响曲》之前演奏海顿《第88 交响曲》,他们通过海顿的源头来阐释交响乐的真谛。比彻姆没那么爱说教,他会用海顿的晚期交响曲开场,赶走刚下班的城市听众带来的忧心忡忡。
只要看过大堆海顿乐谱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不是像莫扎特或贝多芬那样的作曲家,能够展示持续的新意和意志的力量。海顿一生中大部分时光都在埃斯顿哈奇的乡村大宅中指挥乐队,在漫长的寒冬夜晚中为无所事事的乡绅们取乐。他的任务是创作新的作品而不必要创新。匈牙利贵族们付钱给他,是为了他们的谈话不会被任何古怪的音乐所打断。
海顿为了让自己的交响曲更好卖,开始给它们取名字。《第92 交响曲》取名“牛津”,因为他在牛津拿荣誉博士学位时指挥了这部作品;《第94 交响曲》名为“惊愕”,是一次有礼貌的吓唬人;《第101 交响曲》叫“时钟”,因为像时钟的嘀嗒声。第82-87 交响曲为巴黎而作,第93-104 交响曲为伦敦而作,这些是他最鲜活的作品,然而当时他已经60 多岁,在伦敦上流社会如鱼得水,还有一位情妇吕贝卡·施罗特(RebeccaSchroeter),以至于决不会尝试冒险。他是个保守的艺术家,可爱而循规蹈矩。安塔尔·多拉蒂、奈维尔·马里纳和尼古拉斯·哈农库特指挥的伦敦系列交响曲是诸版本中最鲜活的。
贾奎琳·杜普蕾录制的《C 大调大提琴协奏曲》和玛尔塔·阿格丽姬的《D大调钢琴协奏曲》均十分精彩,你可以在YouTube 上聆听片断。海顿的四重奏有无数版本,其中作于1790 年的《云雀四重奏》最能体现他甜美的天性,鸟鸣变成了四把乐器的文雅对话,结尾处更像苏格兰快步舞。
他在创作最杰出的作品《创世纪》期间,一天早上被一位访客打断了工作。“看那些音符多么像波浪啊。”海顿指着手稿上那些起起落落的旋律说,“你看,这里是山峰,”他朝着一脸迷惘的访客大笑,“有时候在严肃的工作中,你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我之前说他没有招牌作品,其实有一首,只不过被挪用了。他的《皇帝四重奏》中的一个主题1797 年变成了奥地利的国歌《天佑吾皇弗朗茨》,后来又在纳粹德国被改成了《德意志高于一切》。海顿的清名没有受到玷污,这足以证明他的谦逊。当看到自己最美的旋律被一个国家选中,他坐到钢琴边,对这个主题进行了一系列变奏,撇去了其中恢宏热烈的部分,加上了些许忧伤,这是陷入沉思的海顿正温情地同自己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