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持同志平权
柴可夫斯基一生最大的悲哀,在于他无法公开正视的同志身份,这种被社会氛围束缚下的痛苦,不仅在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意味着身败名裂及流放到西伯利亚,即使到了今日依然存在。去年俄国颁布禁止宣扬同性恋的法案,面对全球排山倒海的抗议下,俄国总统普京接受访问说:「有人说,柴可夫斯基是同性恋,老实说,我们爱他不是因为这一点,但他是伟大的音乐家,我们都爱他的音乐。」摆明回避这项事实,接着再由媒体展开「保护柴可夫斯基免受谣言毁谤」的宣传攻势,就可以得知柴可夫斯基的悲哀,直到一百多年后仍无法解脱。
「对于我,作曲是灵魂的一种自白」于是,柴可夫斯基终究得将内心最深沉的秘密化为旋律,无论是《悲怆》交响曲、或歌剧《尤金奥尼根》、甚至最受欢迎的三大芭蕾舞剧,全都流露著作曲家面对身为同志却又痛恨自己是同志的真实写照。总有人刻意避开柴可夫斯基是同志的那一层面,如同普京那样视而不见,或硬要搬出他结过婚的实证,但伟大的艺术总是得经过巨大的痛苦才能淬鍊孕生,一如贝多芬若没有遭受耳聋的打击,怎能写出战斗指数高昂的音乐?倘若柴可夫斯基是个快乐的Gay,或许他也无法写出如许凄美的乐章。
Pokey的心得:面对柴可夫斯基的同志情结,请大家面对他、接受他、放过他。
二、支持国际接轨
早在1702年,彼得大帝以刺刀入土,在波罗的海滨不毛之地立下誓言,建立圣彼得堡接引西方文化,然而俄国的音乐却直到格林卡(Mikhal Glinka, 1804-1857)才开始含苞待放,到柴可夫斯基身处的十九世纪后半叶,与「俄国五人团」共处百花齐放的国民乐派时代。柴可夫斯基是属于鲁宾斯坦兄弟(Anton & Nikolai Rubinstein)的德式学院派,他先在哥哥安东的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求学,后至弟弟尼可莱成立的莫斯科音乐学院教书,虽然早期创作不时从俄国民间音乐汲取灵感,但年纪越长越西化,也越注重「形式」的呈现。柴可夫斯基与俄国五人团的歧见,虽然不像瓦格纳与勃拉姆斯那样激烈对峙,但也从未达到水乳交融的河蟹状态。
以巴拉奇列夫(Mily Balakirev, 1837-1910)为首的俄国「强力集团」,多半不曾接受西方传统(或云正统)的教育训练,他们的创作比较象是兼差玩票性质,口号正是「格林卡与俄罗斯民歌」。1868年柴可夫斯基来到圣彼得堡渡假,开始与五人团有了接触,林姆斯基-高沙可夫说:「我们对他的歧见已经消失,但他所受的音乐院教育,仍在我们之间造成隔阂。」而本质保守的柴可夫斯基认定他们全都是有才华却技巧拙劣之「激进派」,只对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稍微另眼相待。因此硬要将柴可夫斯基分门别类是困难的,说是国民乐派的话,他的作品少了五人团那种强烈的「民族意识」;若说是浪漫乐派,他的音乐却又是十足十的俄罗斯血肉,晚辈史特拉汶斯基说得最正确:「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俄国!」
Pokey的心得:管他是国民乐派还是浪漫乐派,只要厉害,就自成一派!
三、支持芭乐无罪
所谓的「芭乐」曲,是从「Ballad」(歌谣)之发音所演化的代名词,音乐越通俗就越芭乐。柴可夫斯基谱写出太多动听的杰作,由于太多人喜爱,所以某些走「阳春白雪」路线的人士便刻意诋毁为庸俗低劣之作。然,芭乐为低热量、高纤维、易有饱足感之水果,同样的柴可夫斯基的芭乐曲亦具有低难度、高情感、易有满足感之疗效。尽管柴可夫斯基不如他偶像莫札特那样什么都写什么都厉害,但只要一出手都有代表作可以打入各类乐曲前四强,例如《悲怆》交响曲、《天鹅湖》舞剧、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号钢琴协奏曲、为大提琴而作的《洛可可主题变奏曲》、弦乐小夜曲……等,可见柴可夫斯基的芭乐曲,根本就是最顶级的「牛奶珍珠芭乐」。
柴可夫斯基将自己的创作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出自内心的渴望主动写成,第二类是应他人之邀而创作(除此之外,难道还有第三类吗?)。根据他历年亲身观察演出后的观众反应,作曲家明白获得成功的不见得都是第一类,反之失败的也绝非是第二类。最显而易见的例证就是1882年为莫斯科中央教堂重建落成庆典所写的《一八一二序曲》,在创作时他写信给梅克夫人说:「这首曲子将会非常吵闹又喧哗,应该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因为我在谱写时毫无热忱与爱意。」可是如同莫非定律,此曲绝对是世人最热爱的柴式芭乐,特别是音响玩家若没有一张《一八一二序曲》录音来测试自家音响的爆棚效果,一切都是白搭。
Pokey的心得:我想,就连「秋意蕉」先生也很难把柴可夫斯基的芭乐曲判定为香蕉吧。
四、支持芭蕾三宝
根据我多年的演讲经验,提到芭蕾舞剧,大家都能对柴可夫斯基的三大名作琅琅上口。原本芭蕾源自于意大利,在法王路易十四的提倡下,蜕变成最能代表法兰西的艺术文化,后来法国编舞家佩提帕(Marius Petipa)因与西班牙侯爵夫人私通,东窗事发于1847年逃到俄国,才开创了俄式古典芭蕾的辉煌时代。当时俄国的芭蕾音乐就类似于卡拉OK伴唱带,例如帝国大剧院专属芭蕾作曲家明库斯(Ludwig Minkus),就算他最优秀的杰作如《舞姬》或《唐吉诃德》,单独抽出音乐来聆听,很显然仅有二流水平,直到柴可夫斯基才是第一位认真对待芭蕾音乐的俄国作曲家。
柴可夫斯基一生只写三齣舞剧,却成为芭蕾史上最闪耀的三颗宝石。最早于1876年问世的《天鹅湖》,柴可夫斯基那瑰丽又复杂的配乐,倒是让当时的舞者、编舞家、甚至观众全都莫可适从,演出惨败收场。直到1890年后,他与佩提帕陆续合作了《睡美人》和《胡桃钳》才获得肯定,至于《天鹅湖》也是在佩提帕重新编舞后,1895年再次推出终于受到疯狂喜爱。而美国著名乐评家荀伯格(Harold Schonberg)认定柴可夫斯基是以女人自居的同志,所以他为芭蕾女伶所写的旋律,昂扬又骄傲,根本就是少女的心声,更让他与剧中女主角融为一体。的确,古典芭蕾与柴可夫斯基,都是追求至善至美的理想化形式无误。
Pokey的心得:「太阳萧」先生再三强调好吃的蛋糕来自屏东,同样最棒的芭蕾来自柴可夫斯基亦是无误。
五、支持多愁善感
从小,柴可夫斯基就是神经极端纤细的孩子,他在娘亲与女管家的呵护下成长,被暱称为「搪瓷娃娃」,害怕也哭,感动也哭,长大后还是继续哭。1891年,已经五十一岁的柴可夫斯基前往美国参加卡内基厅开幕音乐会,当时他与梅克夫人断了联络,非常亲密的妹妹又刚过世,搭船时目睹某个年轻人跳海自杀,于是到了纽约「第一件事,就是大哭一场」,走在街上又忍不住跑回旅馆哭上几次。浏览他的书信(还有少数未销燬的日记),总是有数不清的忧愁满溢其中,尤其他害怕人群、讨厌社交,除了必须伪装之外,本性害羞更是柴可夫斯基的致命伤。但世人又何其幸运,因为他的多愁善感才能谱写出如许凄美绝伦的音乐。
柴可夫斯基在世时,就有人说他的作品是「哭泣的机器」,的确相较于其他作曲家,柴式音乐无疑是最「娘」。(好吧,萧邦与白利尼的音乐似乎也差不多。)以他最钟爱的歌剧创作来说,瓦格纳或威尔第散发着男性贺尔蒙的阳刚味,就算擅于描绘女性的普契尼,依旧是以男性的观点来勾勒他理想中的女主角,而柴可夫斯基只在乎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他不让歌手卖弄花腔,旋律总是一迳的阴柔抒情。拿《尤金奥尼根》(Eugene Onegin)著名的「写信场景」来说,他把女主角塔提雅娜情窦初开时,那种羞怯、疑惑、憧憬的复杂心思描绘得丝丝入扣,直到唱完后,管弦乐才将无比的激情一股脑宣泄出来。这也只有心思敏锐的柴可夫斯基才办得到,倘若交给大老粗来谱写,九成九会逼塔提雅娜跳过写信场景,直接脱光光献身。
Pokey的心得:本人也是非常内向的,所以非常明了柴可夫斯基的苦处。(但我神经比较粗,学不来多愁善感。)
六、反对诸神打脸
通常,神曲最好有历经「神打脸」的过程,才能增添值得后人说三道四的传奇色彩。1869年柴可夫斯基刚出道时,将甫完成的交响诗《命运》(Fatum)献给当时「俄国五人团」老大巴拉奇列夫,他指挥过后并不喜欢,回信时批评一大堆,最后加注「相信你不会改变把《命运》献给我的意图」。接着这位「音乐沙皇」鼓励他将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欧与茱丽叶》谱成音乐,还亲自指点该怎么写,当柴可夫斯基写完这阙幻想序曲,没想到巴拉奇列夫当场撕毁乐谱。尤甚有之,老柴最受欢迎的歌曲《寂寞芳心》(None but the lonely heart),献给了当时著名女高音赫沃丝托娃(Anna Khvostova),巴拉奇列夫居然力劝她不要演唱,以免「污染」纯正的俄国音乐。
1874年,柴可夫斯基写好第一号钢琴协奏曲,献给亦师亦友的尼可莱.鲁宾斯坦,堪称「钢琴之神」的尼可莱听了之后立刻发表高见,越说越激动,表明除了几段旋律之外,其他都该丢掉,搞得柴可夫斯基也火大,撂下「我一个音符也不改」便闪人,后来将此曲转献给德国指挥大师毕罗(Hans von Bülow)。1878年,柴可夫斯基又写好了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献给当时「小提琴之神」奥尔(Leopold Auer),他很礼貌地收下,但私下评论「此曲根本无法演奏,它把小提琴搞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不仅搁置不里,还暗暗阻止他人演奏。直到两年后才由鲍罗斯基(Adolph Brodsky)在维也纳首演,但当时聆听的权威乐评家汉斯力克(Eduard Hanslick)却说「此曲释放出令人作呕的臭气,简直是燻死人了!」
Pokey的心得:可惜柴可夫斯基不是钢琴家也非小提琴家,否则自己写曲自己演,就不会常遭遇「神打脸」的窘境。
七、反对盲目试婚
柴可夫斯基企图用婚姻来「矫正」自己的同志倾向,结果导致音乐史上最恐怖的个人灾难。1877年,一位自称曾是他学生的安东妮娜.蜜柳柯娃(Antonina Miliukova)以疯狂追星的模式追求柴可夫斯基,三十七岁的他正在创作歌剧《尤金奥尼根》,对于男主角拒绝女主角后的多年懊悔产生了镜射反应,历经一封又一封甚至以死相逼的求爱信,柴可夫斯基终于回信说:「如果一种平静的、兄长式的爱能使你满足的话,我愿意向你求婚。」七月十八日,两人于教堂结婚,新婚之夜,柴可夫斯基才知道自己铸下大错。(我想当晚他应该有尝试夫妻行房的努力,终究以不举作为收场。)
还没过完蜜月,柴可夫斯基就崩溃了(据信应是老婆天天要),他企图跳河自杀,不过河水只深齐腰,同为同志的弟弟莫迪斯特(Modest)救起他逃往圣彼得堡疗伤。柴可夫斯基在写给妹妹的长信上表示:「怎么说呢?我应毫不推卸责任地说,我是安东妮娜冷酷无情的丈夫。她一点错都没有,她很可怜…请告诉她,不要再用指责和威胁来折磨我。」老柴躲老婆躲得远远的,只透过亲朋好友进行离婚协议,安东妮娜起初仍想保住婚姻,一再暗示「在法庭上不可说谎」来威胁要说出真相。好不容易在九周之后搞定解除婚约,心怀愧咎的柴可夫斯基仍长期付给安东妮娜为数不少的赡养费(或曰遮口费),让她惬意过生活直到最后住进精神病院。
Pokey的心得:为了美化柴可夫斯基,安东妮娜常被攻击为邪恶的一方,但算来算去,大家都是苦命人啊!
八、反对无限支持
其实在与安东妮娜的婚姻之前没多久,柴可夫斯基就已开始接受「包养」,负责砸钱是一位大他十岁的寡妇梅克夫人(Nadezhda von Meck)。梅克夫人在听过交响诗《暴风雨》,据说有好几天都处于半疯癫的状态,于是到处打听柴可夫斯基的背景,1876年十二月,透过尼可莱.鲁宾斯坦开始委托他创作,接着两人展开超过上千封书信往返。这些书信不仅是老柴创作上的最权威解释,也可以发现音乐如何让人达到性灵上的无限高潮,例如柴可夫斯基为她所写一首如今已失传的《葬礼进行曲》,梅克夫人回信道:「太美了,它把我提升到如我所希望的一种飘飘然的状态…我的神经全在颤抖,我要哭了,我要死了。」(天啊,好露骨。)
一个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是,柴可夫斯基有这么缺钱吗?老柴拙于理财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你也知道我的缺点,一旦有闲钱,就会花在玩乐上」,而别人问他如何理财,柴可夫斯基回道:「就投资在我于莫斯科下塌的柯克洛夫大饭店啊!」毫无疑问,梅克夫人的金钱让他在经济上无后顾之忧,所以1878年发表的第四号交响曲便献给她暱称为「我们的交响曲」,甚至干脆辞退莫斯科音乐学院的教职逍遥过活。不过,起初两人通信时都要谈到钱着实尴尬,后来改采以年金方式给付,梅克夫人还免费提供各地豪宅让柴可夫斯基渡假,实在真叫人羡慕啊。
Pokey的心得:相较于萧敬腾与富婆粉丝Yuki之间的风风雨雨,他们应该多多学学前辈的风范啊!
九、反对不清不楚
起初梅克夫人开出不见面的条件,想来柴可夫斯基必定舒喘一大口气,长达十四年书信往返却不曾会晤,堪称史上最厉害的「神交」。两人曾经在意大利不期而遇,远远地眼神交错只剩下不知所措。当然梅克夫人曾经试探过:「彼得,你究竟体验过爱没有?我想是没有的,你爱音乐太多,因此来不及爱女人。」柴可夫斯基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回信:「你问我是否有过非柏拉图式的爱,可说有,也可说没有。」然后巧妙地转移到对于音乐本质的探讨,「这问题我觉得可在我的音乐里找到答案。如果问我是否懂得爱的力量,那么,我可以回答『是的,是的,是的』,因为我不断地在我音乐中竭力表现爱的喜悦。」
1890年十月四日,梅克夫人写了一封信给柴可夫斯基,叙述自己面临破产,以后无法再资助他,最后留下一句话「希望您有时还能想起我」,从此再也不理老柴。于是敏感的柴可夫斯基又要崩溃了,「我对于人的全部体认,及对人的所有信心,在这一夕之间荡然无存。」梅克夫人肯定是爱着柴可夫斯基,她曾承认当他与安东妮娜结婚时,「心中简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破碎了似」。那么,是因为知晓柴可夫斯基是同志的事实吗?然而根据考据,两人结识之初,梅克夫人的女儿便已告诉她这个秘密了。破产是主要原因之一,再加上儿子的过世,让她发现自己过去长期忽视家庭,所以接下来必须「赎罪」。其实最重要的理由,是因为肺结核与神经系统的毛病,导致梅克夫人手臂瘫痪,根本无法写信啊。
Pokey的心得:分手,一定要当面讲清楚,不能靠写信、传Line、或PO在脸书就想解决啊!
十、反对黑箱作业
自从那段灾难性的婚姻后,不管面对梅克夫人的心灵交往,或是其他女性的献爱,柴可夫斯基已懂得怎么婉转地发赠好人卡。然而他的同性之爱,由于许多事证都已销燬,我们只能猜测求学时期的两段恋情,中年爱上自己学生扎克(Eduard Zak),以及晚年对于妹妹的儿子大卫多夫(Vladimir Davydov)超越辈分的不伦恋,他最后完成的第六号交响曲《悲怆》就是题献给他。相对于其他交响曲总以正面能量作为高潮结束,《悲怆》的第四乐章却以缓慢的步调走向死亡终局,这无疑是柴可夫斯基用音乐所写的墓铭志。1893年十月二十八日,他于圣彼得堡亲自指挥《悲怆》的首演,反应平平,九天后,因饮用一杯生水染上霍乱而猝逝。
柴可夫斯基之死造就音乐史上最玄的悬案,既然死于霍乱,为何可以开放遗体供众人悼念?作曲家林姆斯基-高沙可夫在他的回忆录上曾提出这个疑惑。后来根据1978年一位投奔自由的苏联学者指出,当时有位帝俄贵族指控柴可夫斯基和他外甥有同志关系,想要上告沙皇,老柴在政府单位的同学私底下连忙组成「名誉法庭」,逼迫他为了保护名誉,自杀谢罪,最后柴可夫斯基死于砒霜中毒。当然,这项说法亦口说无凭,长久以来,柴可夫斯基之死,就在自杀、反自杀、反反自杀、反反反自杀…的无限循环争议中无法落幕。
Pokey的心得:反正把死因推给马宗痛的「死亡之握」就好啦!
Pokey的总心得: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身上,是的,这正是我聆听柴可夫斯基音乐的强烈感受。如许多的忧愁,蜕变成如此美的旋律,只有柴可夫斯基方能办到。他曾有张未曾销燬的字条写着:「为了成为正常的人,我该怎样做?」感谢柴可夫斯基的「不正常」,为我们写出无比动人的瑰丽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