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 (Salon) 一词源于法文的「会客室」。沙龙文化,则是十九世纪上半叶,特别是在巴黎,由于中产阶级兴起所带起的一种交谊文化,通常是一些有钱人家,在自宅中举行的一个小型聚会,或而请人吟诗作画,或而有器乐演出,也可能有一些政治或科学方面的交流讨论,一时蔚为风尚。
在巴黎沙龙文化正值颠峰的时期,恰与肖邦流亡法国的十九年岁月 (1831-1849) 相合。肖邦和沙龙文化之间的紧密相依,或多或少反映了他某些作品的结构型态,尤其是他的夜曲 (Nocturne) 和圆舞曲 (Walzer)。肖邦 (Fryderyk Chopin, 1810- 1849),这位一生几乎把他全部的心力都贡献给钢琴的作曲家.
今日术语专书中对「沙龙音乐」的定义有两种:一为在沙龙中演出的音乐,另一则是为沙龙活动所创作的作品。由于贵族和富人是沙龙文化的主要举办人,因此,相当难控制沙龙创作作品的品质,其中一重要原因即在:主办人家中的女眷,在音乐会中也常想露露身手演奏几曲,受邀的作曲家,顾及主办人家小姐的能力和程度,往往不会写技巧艰难的作品;除此之外,在沙龙中被演出的音乐,也有许多是名曲的改编,而沙龙音乐独钟爱于标题音乐的倾向,甚至导致十九世纪大量钢琴小品的孕生。
钢琴在沙龙音乐会中的独占鳌头,必须追溯到十九世纪初钢琴制造技术的改良与进步,当时几位有名的钢琴制造商甚至是沙龙音乐会的大赞助者,这些制造商定期举办的半公开性沙龙音乐会,往往是年轻音乐家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其音乐水准自是比一般沙龙高,于是也成为一些乐评家驻足之地,舒曼在报章杂志上多次对肖邦的正面评价,往往都源出于此。
白辽士1849年底于论坛杂志 (Journal des Debats) 发表的肖邦追悼文中,称肖邦为「当代沙龙的宠儿」,姑不论这头衔是褒是贬,从其中我们都可看出,肖邦和沙龙文化之间的密不可分。环顾肖邦短暂三十九年的一生,令人相当震惊的是:这位六岁就被喻为神童,而在生前也颇富声名的钢琴家暨作曲家,一生中仅仅举办了三十场公开演奏会!1838到1848这十年间,热爱他的观众甚至无缘在音乐厅中与他一见。 肖邦排斥公开性的演出,却将一生大多数的亮相机会留给了无数的沙龙,期间留下的部分作品,甚至是为配合沙龙文化而作,据一些肖邦学者的研究,他的圆舞曲和夜曲即为此例,而马祖卡舞曲 (Mazurka) 或可也勉强算之。
在沙龙中,表演曲目多偏向独奏小品;二来,沙龙场所不大,即便是要演出他的钢琴协奏曲,不会选择以管弦乐团伴奏,反而以双钢琴形式取而代之,如此便不容易辨识出肖邦在配器法上的弱势;再则,比之一般沙龙的程度,肖邦的钢琴可被喻为大师,他在贵族和富人之列所博得的喝采和尊荣,相对于公开演出后遭致的批评,自然令他神往。1830年后,波兰和俄国政治间的紧张情势,也使肖邦在欧洲的发展甚至居留举步维艰,在回国无门前途又茫茫的情况下,使肖邦花更多的时间在沙龙聚会中,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在于— 部分巴黎沙龙的举办人,乃是波兰流亡的贵族,不言自喻,乡愁正是此间所扮演的角色。
身为作曲家,肖邦在钢琴曲式、技巧和和声方面的突破,往往不是来自他的演奏经验,而是他的教学经验。事实上,与其说肖邦是一位优秀的演奏家,毋宁说他是一位成功的教育家。肖邦的收入,几乎都是来自教学,想当然耳,他的学生来源大多是沙龙文化中的有钱人子弟,其中,其实也不乏技巧和音乐性颇堪琢磨的好学生,肖邦的作品,有一些是为教学用途而写的,他的练习曲 (Etude) op.10 及op. 25便是例子。事实上,肖邦的许多作品都是题献给他的学生。
肖邦练习曲应是奠定他在钢琴发展史上重要地位的要素之一。练习曲,顾名思义,是给学生平时拿来训练手指技巧的一些基本练习,然而,异于往常,肖邦的这两套作品不但在技巧上有相当的困难度,他还是音乐史上第一个,在这样枯燥的手指训练曲当中,加入丰富的旋律线,以同时琢磨学生音乐性的作曲者 (值得注意的是,左手也有旋律线)。肖邦的这两套作品,不仅打破了一般对练习曲的乏味印象,而被视为是艺术之作,还成为后来许多作曲家写作练习曲的榜样。
肖邦夜曲被视为是沙龙性质的作品,除了曲子本身精简短小,主要是缘于它技巧上不若肖邦其他作品艰涩,极适合于沙龙演出;再则,夜曲乃肖邦早期的创作,风格仍维持在十九世纪初偏爱的华丽形式 (Style brillant),恰相衬于沙龙文化比较流于表面的氛围;即便如此,肖邦夜曲的历史地位仍不应被小视,尤其是其中肖邦惯用的半音手法,和一些非寻常的和声进行,这些方面对于浪漫晚期半音主义发展的影响,在近四十年的研究上受到了相当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