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时期,高卢地区有位信奉德鲁依教的女祭司长,爱上了当地的罗马总督并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信仰与族群的不同,使得这段爱情打从一开始就不被祝福。女祭司长假借神谕,安抚了当地居民对于罗马统治的不满,然而这样为了爱情而牺牲自我的表现,却未得到总督忠贞不渝的回报;相反的,总督竟移情别恋爱上了女祭司长身旁另一位年轻貌美的女祭司。
总督在卸任返乡之际,特别央求年轻的女祭司与她一同返乡。但受不了良心与爱情拉扯的年轻女祭司,终向祭司长坦承了这段不伦恋情。妒火中烧的祭司长当面指责了罗马总督的背叛与无情,然而总督却不做任何辩驳,只求祭司长能同意让他带着年轻的女祭司一同归乡。
就这样,对爱情绝望的祭司长伤痛欲绝的回到房间后,拿起短剑准备将自己与总督的骨肉刺死以结束这段孽缘。然而望着孩子天真熟睡的脸庞却又让祭司长迟迟下不了手。最后,她决定成全总督与年轻女祭司的心愿,唯一要求就是他们必须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返回罗马,从此不再见面。但年轻女祭司早已受不了良心谴责,她向祭司长发誓将让总督重回祭司长怀抱,并鼓励祭司长与总督带着孩子重新开始。
随后,新派任的罗马总督即将上任,而这位新总督素以残暴不仁而恶名昭彰。因此,高卢人决心群起抗暴,不再隐忍。与此同时,祭司长得知了原任总督拒绝了年轻女祭司的请求后,仇恨之火油然而生。又一次在「神谕」的昭示下,祭司长当众表示即将对罗马宣战,并且必须选出一对不伦情侣作为祈求战争胜利的祭品。祭司长望向了被俘虏进神殿的总督与年轻女祭司,最后一次低声询问总督对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爱。然而在死亡恐惧的笼罩下,总督仍然不肯妥协,给了祭司长最冷酷的回应。此时,悲愤与不堪让祭司长转头向群众高声喊话,她告诉她的信徒们,原来这对不伦男女正是罗马总督与她自己!
在群众的震惊与惶恐中,祭司长转头对总督说:「你虽然背弃了我这颗心,但你却再也不能离开我!你这冷酷的罗马人,万能的神,已经将我们结合在一起!不论现在,还是死后的黄泉下!」此时,总督醒悟了!看到如此深爱自己的祭司长竟甘愿为了爱情而献出生命,甚至愿意接受信徒们愤怒的羞辱。总督站了起来,表示愿意慷慨赴死,与祭司长一同献身火祭。最后他俩一起牵着手,走进熊熊烈火,远方传来信徒虔诚的祈祷歌声,期望祭司与总督的献身能洁净圣殿,永不受罗马人侵袭。
这是贝里尼精采绝伦的歌剧「诺玛」的剧情,剧中这位敢爱敢恨的女祭司长正是诺玛。当年贝里尼以三个月的时间创作这部歌剧,并将它视为创作生涯中的唯一代表作。贝里尼曾说:「这世上万物皆可毁灭,唯有『诺玛』必将长存不朽!」而剧中祭司长诺玛、罗马总督波利昂与年轻女祭司亚达尔吉莎三人吃重的角色与戏份安排,更被喻为是意大利美声歌剧之最。尤其从第二幕起更可说是三人角色纠缠的残酷舞台,从诺玛的独唱咏叹调到与亚达尔吉莎的二重唱、再到波利昂接连三首咏叹调,将近六十分钟没有停歇的演出,不仅是歌唱功力技巧的考验,更是意志力的考验。难怪在乐坛总流传着如此名言:「宁唱三晚『女武神』,也不愿唱一晚的『诺玛』!」
如此艰难的诺玛,究竟谁能胜任?那想必是一辈子曾演出过八十四场「诺玛」的歌剧女神卡拉丝莫属。事实上,卡拉丝并非完美无暇,她的声音也不是女高音教科书里的标准典范,但每一位声乐老师却都会告诉你:「去听听卡拉丝唱的吧,但千万别学她!」卡拉丝唱得最好的角色往往带有强烈且绝对的性格,举凡剧情中铺陈的杀人、自残、嫉妒、报复、悔恨与牺牲,都是她所擅长。托斯卡尼尼曾说她的声音里带有浓浓的醋味,激烈又伤身。然而卡拉丝却用这些角色填补她无欢的童年与被歧视的青少年。
从抒情女高音到戏剧女高音、从威尔第到瓦格纳、从美声歌剧到写实歌剧,卡拉丝几乎定义了歌剧中每一个女性角色的类型。是她开启了歌剧中的演技派,举手投足间总牵引着无数人的目光与情绪,她的出现颠覆了三百年来各式歌剧以「美声」独尊的演唱方式,以强烈个性的声音成为了舞台上最伟大的歌剧演员。事实上卡拉丝本可以隐藏自身声音缺陷而独以美声传世,然而她却毫无保留将各音域的音色全摊在世人面前,供其品头论足。不论是如同系命韧丝般的高音、浓郁多彩的中音或是锥心丧胆的浑厚胸声低音,都是卡拉丝独一无二的正字标记。她将戏剧女高音的重量全都灌入了美声歌剧中,在那个美声歌剧已被视为陈腐,花腔技巧视为冗长的时代,是她让这些歌剧从坟墓中复活,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在卡拉丝的演唱里,每一个音符都带出了颤抖的灵魂,美声歌剧不再只是花俏的声音游戏,而是真真实实活在舞台上,有血有肉的躯体与灵魂。
而「诺玛」正是卡拉丝踏入美声歌剧领域的第一步。自1948年起,卡拉丝的诺玛深植人心,乐坛无人可与她匹敌 。「诺玛」中著名的咏叹调「贞洁女神」(Casta Diva)俨然就是她的代名词,而「女神」(Diva)一词从此也与卡拉丝密不可分。但命运的捉弄,却也让「诺玛」成为她舞台生命的最后一步,1965年五月廿九日,卡拉丝所演唱的「诺玛」在最后一景尚未结束前便不支倒下,宣告了卡拉丝的女神风光即将破灭。如此巨大的转变得从1959年与希腊船王欧纳西斯相恋开始,从那时起,卡拉丝舍弃了歌剧舍弃了艺术。除了偶尔几场演唱会外,整整四年她不再演出任何歌剧,完全沉浸于爱情的甜蜜与喜悦中。就如同诺玛曾经是一心侍奉于众神的女祭司,卡拉丝也曾一心侍奉于艺术,然而却为了爱情而违背了誓言。就在她与欧纳西斯坠入情网后,卡拉丝的事业走了下坡,最后终于结束了艺术生命。
她所诠释的诺玛,对外是坚毅勇敢的宗教领袖、但内心却是渴望爱情的柔弱女人,矛盾冲突的性格最后让自己走向悲剧。而卡拉丝的真实人生却像是诺玛的翻版,面对欧纳西斯无情的背叛,她无法选择与爱人共死;却只能任由命运无情残酷的嘲讽。1968年,欧纳西斯向全世界宣告迎娶贾桂林,这无疑是打了卡拉丝一记巴掌,一记全世界都听到了声响的巴掌。原本的卡拉丝虽然事业已走下坡,但仍将生命寄望于爱情幸福中。然而连爱情都失去了的她,就如同童话故事中那悲惨的人鱼公主般,失去了美丽歌唱的嗓子,也失去了一切。
在卡拉丝生命的最后十年,酗酒与独居成了她一贯的生活方式,平日唯一的娱乐就是聆听她生涯高峰时期所留下的录音。纵使曾借着演出电影而尝试东山再起,然而无法唱歌的卡拉丝根本没人要看;零星几场所谓的复出演唱会更成了乐坛落井下石的笑柄。就这样,1977年,年仅五十三岁的卡拉丝在巴黎的一间公寓中离世,死前仅有寥寥数位友人伴随身侧。遗体火化后,遵照她的遗愿将骨灰撒落在她的希腊故乡爱琴海上。一代名伶,一辈子演出了无数悲剧角色,最后也用生命演尽了自身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