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早在2002年三月号上就把目光投向了利夫-奥韦·安兹涅斯(Leif Ove Andsnes,当时曾译安德斯尼斯),《他来自格里格的故乡》一文意在向中国的音乐爱好者推荐这新锐钢琴家。在今年年初看见上海音乐厅广场上安兹涅斯的演出广告旗幡更是喜出望外,总算我们的眼光没错,能在中国听得钢琴家的声音了。用如今一句时髦话来说,可以零距离地接触他了。采访的安排是在他演出前的一天,有一个比较宽松的“时空”,与这位年轻的大师聊了半个多小时。
身材魁梧的钢琴家看上去更像一位地道的北欧运动健将,很难想象在他指间流出的是那样细腻的琴声。谈话就从那篇文章中提到话题开始。
本 刊:你现在是否仍居住在挪威?
安兹涅斯:我有时住在挪威,有时住在丹麦哥本哈根。主要还是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本 刊:那么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宁静对你的音乐有多大的帮助?
安兹涅斯:斯堪的纳维亚社会很安静,人口也不多,有很多森林空地。我觉得音乐中的留白很重要。通常最令人难忘的就是音乐消逝的那一瞬间。我很幸运在安静的环境中长大。
本 刊:你曾说过:“有些人也许会觉得在挪威这样一个没什么值得夸耀的音乐背景的小国家长大是一种缺憾,可我认为这也有好处。假如你是位年轻的俄罗斯钢琴家,那么你还没弹一个音符之前就已经面对着足以把人吓倒的既定传统模式,而出生在斯堪的纳维亚的话,你就享有某些自由。”这里所说的自由是不是指的对音乐理解的自由?
安兹涅斯:是的,我指的是能够成为斯堪的纳维亚的一部分很兴奋。因为在那里,尤其是挪威的音乐生活质量在近二十年中迅速提升,音乐家层出不穷,而在三四十年前决不是这样。所以我很满足能够目睹音乐文化的发展。有时人们说出自小国是不利因素,因为没有悠久的音乐传统云云,但我觉得缺乏传统倒能激发音乐的新鲜感和我们的好奇心。比如说你从德国、法国或者美国来,这是件好事,也能说不是好事。
当然,这里的自由也指每场演出都要求具有新意。音乐最大的失败就是墨守陈规,而我们在斯堪的纳维亚所做的就是推陈出新。我想在中国也一样,最近人才辈出。也许挪威和中国近年来的人才比在美国和中欧浮现的还要多。
本 刊:对听众来说应该怎样理解格里格的音乐?也就是所谓的“挪威味”又是怎样的?
安兹涅斯:格里格曾经说过,他不能像巴赫、贝多芬、亨德尔或莫扎特那样建造音乐中的宏伟城堡和华丽宫殿。但是他能搭建小洋房,让人住得舒舒服服。我觉得格里格最精华,也最在行的作品还是他的短小乐曲,能够述说很深的寓意。格里格的歌曲也很出众,属于他的杰作,但限于语言的关系,没有像别的器乐那样出名。他一共写过一百五十首左右的歌曲。
格里格人长得很精致,他多病,只有一片肺,但很性格很坚毅独立,挣扎着希望成为伟大作曲家,虽然明知不可能。
本 刊:拉威尔在1926年访问了奥斯陆后曾说:“除德彪西外,没有一个作曲家能像格里格那样让我产生这样的亲近感。”那你除了格里格,还有哪些作曲家让你感到亲近?
安兹涅斯:很多。莫扎特、贝多芬、巴赫、舒伯特、舒曼,德彪西我都很喜欢。马勒,只是很可惜他没有写过钢琴独奏曲。德彪西曾经将格里格的抒情音乐形容为“混杂着粉红色的雪花的迷人和怪异”,我也不知道这是褒还是贬,也许都有,典型的法国式的模棱两可。
本 刊:你录制的格里格和舒曼的钢琴协奏曲获得了2004年度《留声机》杂志的协奏曲奖,你除了格里格、舒曼、李斯特作品外,对其他作曲家的作品是如何看待的?
安兹涅斯:比如说舒伯特,最近我弹过很多他的晚期钢琴奏鸣曲,很深奥。我觉得他对我来说比任何其他作曲家,更能像我们展示生与死的情景。因为他英年早逝,但音乐却充满生活的酸甜苦辣,似乎早已看透尘世,到达了生命的彼岸。
本 刊:你与伊安·波斯特里奇(Ian Bostridge)的合作又是如何的呢?对他的演唱做何评价?
安兹涅斯:我很喜欢波斯特里奇的声音。他对每位作曲家的音乐都有不同的反应,无论演唱还是声音都很特别。他演唱时就好像在给听众讲述故事,真是扣人心弦。他是个瘦高个,很戏剧性的人物。
本 刊:早先你录制格里格的《抒情小品集》(Lyric Pieces)时是用格里格的那架1892年的施坦威,你现在录制唱片时是否还是用那架琴?
安兹涅斯:录完唱片就不用了。不过录制唱片前我在那架钢琴上弹了很多次,每次尝试都觉得用它来演奏《抒情小品集》真是绝配。那也是格里格的文化遗产之一。钢琴不大,B型号的,保养得很好,音色很温柔,适合演奏小曲子,对于协奏曲就太小了。
本 刊:是不是对演奏格里格的作品有很高的踏板要求?是否现代钢琴对此无法更好地表现某些作曲家的音乐?
安兹涅斯:有点。有时你能使用长踏板,制造出印象派的效果。
本 刊:你明晚的演出曲目中有莫扎特的《降B大调第十八钢琴协奏曲》,不久前你也录制了唱片,在《留声机》杂志上称之为“时尚莫扎特(Stylish Mozart)”,你是如何理解莫扎特的?又是如何理解这个“时尚莫扎特”的?
安兹涅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试图赐予音乐活力。莫扎特的音乐具有歌唱性,技巧不在重点。不过莫扎特的音乐充满惊喜,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弯会往哪里打。试想莫扎特本人在演奏时肯定会有很多即兴成份,他每次演奏同一首曲子时都会有所不同,这样人们听到了熟悉但不一样的音乐就会发笑。音乐充满了幽默感和惊喜。
本 刊:想必你一定知道如今在国际上有好几位中国青年钢琴家很出名,中国又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在学习钢琴,你认为对于青年钢琴学习者需要怎样的修养?
安兹涅斯:中国和挪威的情况肯定大为不同。很难讲。对我来说,探索自然,学习外语和其他文化都很重要。
本 刊:除了音乐,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安兹涅斯:没什么特别爱好。只是经常和朋友在一起,去看看戏,滑滑雪,爬爬山之类。
本 刊:近期你与EMI将会有什么出片计划?
安兹涅斯:我和EMI签订了七年的合同,期间要出不低于十张唱片。下一张即将录制的唱片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由安东尼奥·帕帕诺指挥柏林爱乐乐团。帕帕诺是个优秀的指挥。今夏会录制一张返场曲专辑,因为我从没录过这种小曲子。我还想录更多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其中大多数都是录音棚录音,而这次拉赫玛尼诺夫的将是现场录音。
(选自《音乐爱好者》200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