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四岁的时候,有两件事情占据了我的傍晚和夜间:学习小提琴和骑三轮车。骑三轮车是大多数四岁的孩子都喜欢做的事,也许你认为这很平常。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因为我经常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骑三轮车——在新西伯利亚市的大多数孩子们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也正是我精力最好的时候。
妈妈通常下午六点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大约7、8点时我开始练琴。我要一直练到精疲力竭为止,通常那时已经凌晨三点了。于是我便走出家门,骑上三轮车在我家公寓的院子里兜圈子,作为我繁重学习的一种放松与犒劳。三轮车经常缺油,因此吱吱嘎嘎的声音常将邻居吵醒。第二天邻居会问:“噢,可怜的小马克西姆,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到底在干吗?”除了这两件事,我的生活和其他孩子一样。我觉得,在大多数四岁孩子的眼里,他们的生活都很正常,而实际上他们可能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实际上,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个天才。我知道我和其他孩子不同,但当时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习以为常的。我明白事情为什么必须那样,就象小提琴一定要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那样。同样,我和其他小孩儿一样拥有三轮车,它只是在我生活中的地位不象别的孩子那样而已。
父亲希望我成为一个小提琴家,而我母亲却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我当时在她指挥的合唱团里唱歌,这个合唱团有500多名从3岁到25岁不等的学生。有时候,她觉得我可能会成为运动员,因为当时我的体育同样出色,尤其是游泳。而同时,我父亲却一直在寻找一位出色的小提琴老师。当我五岁那年,他听说有位叫嘉琳娜·特扎妮诺娃的小提琴老师,她奇迹般地教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我们未经预约就来到她家,当时她正在门前踱步。她看到我们便说:“噢,我正在等你。”这句话弄得我父母面面相觑,仿佛在说:“她到底在说什么?”随后我们进了房门。她端详着我的手说:“噢,亲爱的,你有一双大手。或许你可以拉大提琴。”随后她又问道:“你的手有力量吗?”出乎我父母意料的是,我突然用力推了一下她的腹部,我当时确实非常用力。幸运的是,她那一天的情绪很好,于是接受我成为了她的学生。
当我上第一堂课时,她对我母亲说:“你要知道,我那天犯了个错误。我误将你的儿子当成了音乐学院院长推荐的另一个学生。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展示自我,而你的儿子做了。”这就是我寻师的过程——一个纯粹的意外。如果不是这个阴差阳错,我也许不会成为一名小提琴手。
刚开始我并不太喜欢老师,因为她非常严厉。我决心拒绝演奏,五节课下来我没演奏过一个音符。老师当时准备把我赶出门外,这使我母亲伤心地哭了起来。母亲的眼泪打动了我,于是我改变主意,一口气演奏了17个作品,而且确实是用内心在演奏。从此以后,我尽心尽力地学习,就象我从前决心一个音符也不演奏一样。老师对我的变化非常惊讶,她说:“太好了。象马克西姆这样的小提琴家一百年只能出一个。”这句话使我突然引起公众的注意,也使我从此走上了现在的道路。
后来我随着祖父母和老师来到莫斯科,进入一个天才儿童班。当时在莫斯科生活并不容易。由于某些原因学校不提供住处,而你要租借一间房屋必须得到政府的批准,有一次警察甚至发布了24小时驱逐通告限令。
我们不得不为留在莫斯科而奋斗,实际上我们不可能在莫斯科扎根,因为我们来自西伯利亚,莫斯科人认为我们没有音乐传统。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了解,在二战期间,许多俄罗斯音乐家为逃避战火纷纷来到新西伯利亚市,这个城市几乎成为一个巨大的音乐团体,有令人惊讶的音乐教育,拥有伟大的乐团和一座非常好的歌剧院。实际上,当我还在妈妈腹中时,“我们”就去听了大卫·奥伊斯特拉赫的最后音乐会,当时他正路过此地。因此我后来喜欢大卫·奥伊斯特拉赫并非出于偶然。
不管怎样,我的小提琴技艺在莫斯科仍不断进展。在来莫斯科之前我每天练八九个小时的琴,但在莫斯科我每天只练三个多小时。因为我的小提琴技巧已经非常圆熟,我不必花太多的时间练习技巧,而将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音乐的精髓。当我六岁时,有一件事深深地打动了我。当我在莫斯科举行的一场演奏会结束后,一位非常年长的老先生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要注意我说的话。保持你现在的样子,保持一生,不要损坏它。让你本性中的音乐性自然地发挥,不要加上不必要的思考。你的良好技巧足以展示你心中的真实感受。”这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它来自一位不知名的老者。
幸运的是,学校也提供音乐以外的良好教育。从中,我了解到从生活中获得真实感受的重要性。一首作品不会改变,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带入自身不同的感受。学习一首新作品就仿佛打开生命中新的一页,我将内心放入音乐,从音乐中潜心学习。我从来没有在音乐中感到限制和约束,如果哪一天我觉得音乐约束了自己,也许我会停止演奏小提琴。
但这是不太可能的,我不能想象音乐不再成为我生活的中心。我经常感谢上帝将如此美好的礼物带给我,同时坚信自己有责任与别人分享这样美好的礼物。当然,在音乐生涯中也有如意与不如意的时候。我喜欢面对听众演奏,因为这样我可以与他们直接交流。当整个演奏场所空空荡荡、你所有的听众只是一支麦克风时,如何与听众交流便是个很大的挑战。
在我的生活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多呆些日子。现在我每年在全球100个不同地方举行130场音乐会,这意味着我在每个城市的停留时间平均起来只有短短一两天。除了音乐外,我最渴望的事,就是驾驶着哈雷·戴维森摩托横穿美国(或者其他牌子的摩托车也行,但最理想的还是哈雷·戴维森)。我会走遍美国去观赏壮阔的自然风光,尤其是西部——去看大峡谷,落基山——用足够的时间去体验纯正的美国生活。或许我还是那个四岁的小男孩,那个练琴疲倦了就在三更半夜骑三轮车来放松和犒劳自己的小男孩,只是现在我的小提琴拉得比那时好了许多,因此我也应该有个比那时大许多的车来骑了!
附:凡 格 洛 夫
马克西姆·凡格洛夫,1974年出生于前苏联新西伯利亚市。10岁获得了在波兰举行的“青年维尼亚夫斯基比赛”的第一名,随后便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举行了独奏演奏会,并开始与BBC爱乐乐团、苏联国家交响乐团合作演出。
1990年,凡格洛夫赢得卡尔·弗莱什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头奖,成为举世公认的当代最优秀的小提琴演奏家。他曾与纽约爱乐乐团、柏林爱乐乐团、以色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费城管弦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华盛顿交响乐团、伦敦交响乐团、莱比锡格万特豪斯管弦乐团、圣彼茨堡爱乐乐团等众多国际一流的乐团演出或录音,与他合作的指挥家包括阿巴多、巴伦勃伊姆、夏伊、迪图瓦、吉基耶夫、朱里尼、马泽尔、马舒尔、梅塔、穆蒂、罗斯特罗波维奇、萨瓦利什等。他还经常在世界著名的音乐厅演出,并参加过几乎所有的大型国际音乐节。
1992年至今,Teldec唱片公司已经录制发行了11张凡格洛夫的唱片,其中与罗斯特罗波维奇指挥的伦敦交响乐团合作录制的《普罗科菲耶夫小提琴协奏曲、肖斯塔科维奇第1小提琴协奏曲》获得《留声机》杂志的年度最佳唱片奖,随后发行的《普罗科菲耶夫第2小提琴协奏曲、肖斯塔科维奇第2小提琴协奏曲》则获得1997年“爱迪生最佳协奏曲录音奖”。他录制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柴科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格拉祖诺夫小提琴协奏曲》等其他专辑也多次获得“阿玛迪乌斯最佳录音专辑”、“爱迪生最佳协奏曲录音专辑”等大奖。
1997年7月,凡格洛夫成为第一位被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指定为“荣誉音乐大使”的古典音乐艺人。
凡格洛夫目前使用的是芝加哥弦乐器公司从Clement Arrison处长期租用的著名小提琴“ex Kiesewetter ”,为意大利著名制琴大师安东尼·斯特拉蒂瓦里(Antonio Stradivar)于1723年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