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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与海景──倾听埃尔加 安睡的海洋

作者来源: 发布时间:2014-06-28

 

 

 

 

 

 埃尔加的作品,宏大优美,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这是英国上自英皇下至一般贩夫走卒都以他为荣的原因。听他的音乐像一幕幕大幅的风景在眼前展开,海涛汹涌、旗帜飘扬,太阳从层云中露脸,海鸥从低空掠过……

     有一次无意的在电视上看到一部描述爱尔兰共和国建国历史的电影,电影中的男主角是一个名叫艾略特的青年,他是爱尔兰革命军的英雄,后来被当时的政客派往伦敦与英国谈判,谈判的结果是英国允许爱尔兰人建立爱尔兰自由邦,而北爱仍由英国统治。这结果让许多爱尔兰人失望,爱尔兰人的希望是北爱不分裂出去,而且立即建立充分独立的共和国,但连年争战,爱尔兰师老兵疲,完全没有筹码要求英国俯允。艾略特认为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和平对爱尔兰有利,政治上的长远目标,不可能短期达成。这时不同的政见分成两派,公民投票的结果是主和的一派大胜,艾略特随即成为这一派的领袖,反对的一派就集合势力与他对抗,形成内战。故事结束是艾略特准备与相爱的女子结婚,而他又正要与政敌展开谈判的时候,在路上被埋伏刺杀身亡,那是上世纪一九二二年的事,艾略特死时才三十岁。

     电影的色调很低暗,演艾略特的男主角脸色深沉,如果不是电影最后字幕打出主角死时三十岁,绝想不到故事中的他是那么年轻。令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电影里剧情起伏,也不在演员是如何称职,令我陷入沉思的是电影快结束时,男女主角经过一个像露天商场或公园的地方,路上行人不断,圆亭中有几个穿军队制服的铜管乐手正在演奏一首熟悉的音乐,那不是埃尔加的那首名叫「『谜』的主题与变奏曲」(Variation on an Original Theme ‘Enigma’ Op.36)吗?

     那原本是一组由大型管弦乐团所演奏的曲子,由一个主题加上十四个变奏组合而成,这是我第一次听由几个铜管乐手奏出,想不到竟也委婉有致。作者最早给它的题目是「自作主题的管弦乐变奏曲」,不知为什么在总谱第一页印了一个「谜」字,后来就被叫做「『谜』的主题与变奏曲」了,但这个字如不是作者自署,总谱上怎可能有呢,这一点可能是埃尔加故弄玄虚。有一次埃尔加解释道:「你必须把这首变奏曲看成纯粹的一首曲子,不必去猜谜底,我必须提醒,那些变奏与主题,外表关系是单薄的,整个曲子从头到尾,应该有一种更大的主题,尽管它不曾露脸。」照作者的说法,整首曲子确是一个欲盖弥彰的谜语,不过谜底作者从来不曾揭露罢了。

     电影用这一段音乐,只有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但在整个剧情上可能有启发的作用。人生像是一道谜题,谜底是什么,就算生命结束,也不见得能立即揭晓。革命也是一样,权力与理想纠葛,结局是胜是败,非到最后一刻看不出端倪,而就算看出端倪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在我们的头顶,还有更大的谜团,这也许是制作电影的人想表达的看法。

     ●     埃尔加(Edward W. Elgar, 1857-1934)是十九与二十世纪之交英国最重要的作曲家,前面说的「『谜』的主题与变奏曲」作于一八九八年至一八九九年,在那前后,是埃尔加创作的盛年,他极重要的几部管弦乐套曲也是写于这一段时刻。他更脍炙人口的作品是几个进行曲,写作的时间并不统一,后来被编成一套,取名「威风凛凛进行曲集」(Pomp and Circumstance Marches Op.39),其中第一首最为重要,写于一九○一年,这首进行曲的第二个主题,后来又被取名为「希望与光荣的土地」(Land of Hope and Glory),几乎已成了英国的第二国歌,也是许多学校开学或毕业典礼必定要唱的歌,提起英国的光辉,不得不令人想起这首曲子,这使得埃尔加在英国显得十分重要。

     当然埃尔加的贡献并不在此,他本身是管风琴家,他的管弦乐曲都写得很好,他年少时曾打算到德国莱比锡音乐院留学,因家境不够富裕只好作罢,可见他对德国十九世纪中叶后的浪漫乐派大师十分憧憬。莱比锡音乐院是由孟德尔颂与舒曼于一八四三年创办,后来周围更聚集了李斯特、萧邦以及更晚的布拉姆斯及华格纳等人,当然在埃尔加少年时代,孟德尔颂、舒曼与萧邦都已死去,李斯特、华格纳与布拉姆斯尚在世,但都已不在莱比锡活动了,不过莱比锡对少年的埃尔加而言,仍是灵魂所归之乡。所以音乐史上说,埃尔加的音乐,是欧陆浪漫派的余绪。

     然而埃尔加的浪漫与他心仪的对象不同,英国人一向自以为比欧陆人冷静又优雅许多,冷静排斥激情,优雅不许颓废,浪漫派传到大雾弥漫又湿又冷的英国,当然会有所改变。

     这一点,在埃尔加的作品中可以看得出。埃尔加的作品,宏大优美,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这是英国上自英皇下至一般贩夫走卒都以他为荣的原因。他的音乐令人神往,他有浪漫派的激情,不过从未让激情充分发挥,整体而言,他善于写景,也会捕捉人的感情,不过以写景与抒情作比较,他写景的部分还是略胜过抒情的部分。听他的音乐像一幕幕大幅的风景在眼前展开,海涛汹涌、旗帜飘扬,太阳从层云中露脸,海鸥从低空掠过,他特别擅长表现像杜诗「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雄浑景象。他描写的一切都精准而神采飞扬,不像另个比他稍晚的英国作曲家佛汉.威廉士(Ralph Vaughan Williams, 1872-1958),佛汉.威廉士也喜欢写编制宏大的曲子,他的曲子比较涣散,焦点老是不太让人抓着。

     ●     埃尔加有两首交响曲,第一首降A大调(Op.55),第二首降E大调(Op.63)写于一九○七到一九一一年。第二首原是为英皇爱德华七世所作,作品尚未完成英皇即驾崩,后来改成悼念之作。这两首交响曲都是英国交响乐史上重要作品,但放在世界音乐史,还不算最重要。我认为其中的第一首无论气势与内涵,都比第二首要强多了,虽然第二首是他的力作,由于要呈献国君,免不掉有点拼凑出来的热闹,总有些斧凿的痕迹,不如第一首的浑然。除此之外,埃尔加还有为小提琴与大提琴所写的协奏曲各一首,也是音乐会上的名曲。他的b小调小提琴协奏曲(Op.61)写于一九○九到一○年,是题献给当年最着名的小提琴作曲家及演奏家克莱斯勒(Fritz Kreisler, 1875-1962)的,而且在一九一○年的首演就是由克莱斯勒担任,这首曲子旋律丰美,结构紧密,演奏须高深技巧。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Op.85)完成于一九一九年,是作者最后的一部大规模的作品。这首曲子与小提琴协奏曲一样的结构绵密,与它不同的是全曲自始至终,没有埃尔加作品一向的高亢明亮,反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哀伤情绪。那种哀伤,并不是让人心肺俱裂的悲痛,而是一种不太抓得到而确实存在的空洞,又像置身群山之间,四周回音不断,试着找而永远找不到发声者的那种令人疲惫的孤独。哀伤像空气,看不见却存在于每一个角落。

     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听他的「威风凛凛进行曲」,帝国的盛大与豪奢,充满仪式性的节奏与旋律,不是中国人习惯的场景。他的「『谜』的主题与变奏曲」包括他有名的两个协奏曲我都常听,有人说过,埃尔加只要写了那首大提琴协奏曲就确定不朽了,这几个曲子对我而言,有的印象深刻,有的也很一般。有一天下午,天突然暗了,好像不久就会下雨,室内空气停滞,令人昏昏欲睡,我在唱机放埃尔加的「海景」(Sea Picture Op.37),是巴比罗利(John Barbirolli, 1899-1970)指挥伦敦交响乐团伴奏,由女中音珍纳.贝克(Janet Baker, 1933-)主唱的那张。「海景」的第一首名叫「安睡的海洋」(Sea Slumber-Song),这首歌的起初几句是低音,然后慢慢升高,贝克的低音宽厚宏博,有特殊的磁性,与别的独唱家不同的是,她在唱高音的时候,反而把音量压缩到最小最细,她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能灵转不歇的,像梦中的信天翁,在海浪筑成的深谷与山壁间穿梭,眼看要落入崩塌的海水里,一转身,又见它高高的飞了上去,……远处有雷声轻鸣,不知是唱片里的或是唱片外的。这首「安睡的海洋」,让我彻底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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