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终身成就奖颁给已逝音乐人在格莱美并非没有先例，今年1月的格莱美终身成就奖名单中，与披头士乐队、 Kraftwerk并列在一起的，赫然是一位真正的“骨灰级”音乐家——去世已近一个世纪的美国女小提琴茂特·鲍威尔（Maud Powell）。弦乐器网站上的消息是这样说的：“去世将近一个世纪之后，2014年1月，她才得到了一个格莱美，难免令人唏嘘不已。”因而有人打趣，披头士等一群“乐坛老人”，这下完全不必对自己太晚得到格莱美而怨声载道了，鲍威尔好歹也等了一百年呢。
观看过鲍威尔首次登台的美国评论家克雷比尔（Henry Krehbiel）控制不住自己的溢美之词：“她是一位有着神奇天赋的女性，演奏中的每一项特点都暗示着她与生俱来的能量和个性，向外散发着魅力。尽管她继承着最训练有素的欧洲小提琴演奏传统，但是依旧执意坚持着美式个性——那种不加修饰的生动、清澈与活力。”
著名的小提琴大师、近代“维瓦尔第复兴之父”考夫曼（Louis Kaufman）是这么回忆他第一次听到鲍威尔演奏时的感觉的：“高高的个子映入眼帘，她的发音明亮而干净，左手有着高超的控制力，右手运弓强劲却柔软，分句无懈可击，而那种冲力更让我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你在她的音乐里完全找不到一点点呆板的、学院化的痕迹。”
演奏：录音工业的领军人
鲍威尔1867年出生于美国的伊利诺斯州。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一拿起小提琴就放不下来。年轻时她先是在芝加哥学琴，后远赴莱比锡师从了奠定现代小提琴指法技术的德国教师施拉迪克（Henry Schradieck），又去柏林投奔德奥学派的巨匠约阿希姆。回到美国后，18岁的她即用一曲布鲁赫小提琴协奏曲作为首演。20世纪初期，美国的古典音乐一向被自视颇高的欧洲人所嘲弄。但是鲍威尔恰恰用行动反驳了他们的歧视——美国小提琴家绝不比欧洲的差，甚至还赢得了不少从欧洲远道而来的观众。
格莱美官网写道：每一项工业都需要它的领军人物，而录音工业的领军人物就是传奇的女小提琴家茂特·鲍威尔，她代表了那一阶段小提琴演奏艺术的最高水准，并且将不断探索的精神无尽地辐射开去。
1904年，鲍威尔是第一批进入录音室的音乐家，率先在一台留声机号筒前录音，从而帮助了录音工业，特别是小提琴录音艺术的传播和发展，她是“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mpany”（即RCA录音公司的前身）的第一位器乐独奏家，从她开始，小提琴录音才渐渐进入我们所熟悉的红标系列（Red Seal）目录。鲍威尔承认，录音技术的确能带给大众最直接的音乐普及，且坚持下去一定能够逐步提高人们的音乐品味。1920年，即52岁时，鲍威尔因心脏病猝然离世。从1904年开始，一直到1920年逝世，鲍威尔一共留下了100多个早期声学录音，其中既有短小的古典小品，也有篇幅浩繁的大部头杰作，这就等于直接让人们听了“开胃菜”和“甜点”之后，再试一试“正菜”的美味了。鲍威尔曾说过的一段话颇值得我们深思：“在音乐会上演奏时，我从来不会去屈就大众较低的审美趣味。一旦我这么做了，他们显然能感知到这一点，也就不再喜欢听了。”她也正是这么做的。音乐会的前半部分，她几乎不去拉那些炫技小品，而只拉严肃的奏鸣曲或协奏曲，小品在她看来是适可而止的点心。事实上，柴科夫斯基和西贝柳斯的小提琴协奏曲的美国首演人就是鲍威尔。其诠释的深度令很多男性欧洲同行也对她刮目相看，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时，这两首协奏曲的难度算得上开天辟地，可惜现在已找不到这两曲的录音了。
除了本身的演奏水平不一般，鲍威尔还因为她敢于打破阻碍的勇气备受人们称赞。那个年代，美洲地区的古典音乐普及程度还很低，鲍威尔花费极大的精力用于巡演，甚至去自然条件比较严酷的北美地区传播音乐——大部分时间里带着以她名字命名的弦乐四重奏或三重奏组。她几乎走遍了美国每一个角落的事实，有力地反驳了那个年代的既定观念——倘若妇女去玩音乐，最多不过是坐在钢琴边，为宴会或者午餐派对的人们伴奏，从来也不可能站到舞台的聚光灯下。她更加敢于演奏那些女性作曲家所谱写的音乐，在欧洲观众面前毫不胆怯。要知道，女性在作曲领域一度是受到歧视的。鲍威尔还特意会去那些“妇女俱乐部”演出，就是为了提高妇女的音乐修养。最可贵的一点是：哪怕去极端偏远的地方，鲍威尔的演奏也从来不敷衍了事，她在美国南北部的音乐会曲目，与她在波士顿和纽约的几乎一致。此外，鲍威尔还是历史上第一位将非洲裔作曲家的小提琴作品演出、录音的白人音乐家，其博大的胸怀与出色的适应力可见一斑。
美国女小提琴家巴顿·派恩就是一个当代的鲍威尔“粉丝”，2007年她刚发行了一张纪念鲍威尔的唱片。这次格莱美大奖的颁发，派恩代表已经作古了一个世纪的鲍威尔荣誉领奖，并在颁奖礼上表示，鲍威尔虽然所处的年代久远，但是其不遗余力打破社会陈规旧俗的精神一直是鼓舞自己前进的动力。
今天无数的美国小提琴家已成气候，但在历史上的某一阶段，鲍威尔和比她小20岁的阿尔伯特·斯伯丁（Albert Spalding）一直被认为是惟一可以与欧洲诸强抗衡的两位美国小提琴家。他们两人通过录音、广播和独奏音乐会取得了世界名声。受鲍威尔影响的人很多，其中还包括了海菲茨与梅纽因这样的大师。他们都承认，鲍威尔是他们心目中最早的音乐偶像，这一点恐怕还没有一位女性音乐家比得上。今天，斯伯丁在Pearl和Strings等公司已经有了不少的历史录音重现，比如15首质朴昂扬的《匈牙利舞曲》，但是鲍威尔的唱片却稀少得可怜。我们手头惟一能获得的资料也许是Naxos公司近年发掘出来的一套四张录音，其中包含了几十位作曲家，从巴赫的帕蒂塔、维尼亚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到福斯特、格兰杰所谱写的美国民歌，就像一枚五彩斑斓的万花筒，涵盖了小提琴独奏音乐的不同类型。录音中所体现出的演奏水准，即便放到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她琴声中透露出的那种乐观、温暖和一丝俏皮，简直像融融的炉火，化去了冬日的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