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来说,所期望的不是别的,而仅仅是他能全力以赴和献身于一种美好的事业。」爱因斯坦多年前在日本接受管乐维修训练时,总是得一大早起床赶搭巴士到受训的乐器工厂,这可是不能迟到的,因为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准时发车,巴士的司机总是对着每一位上车的人微笑,而且很有礼貌说早安。我看着车窗外日本街道的风景,小学生背着看起来沈甸甸的书包,排着队伍上课,五十分钟的车程不知不觉就到达目的地了。
工厂内的乐器修理室是每天待九个小时的地方,几个老师傅负责指导学员维修的技巧,你很难想象这些和善的老先生们,投入了多少的心血在乐器维修的专业知识上,在受训的期间,我从这些老师傅们身上观察到了一些相同的特质,第一个共同点是工厂休息铃声响起时,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向吸烟室(笑),另一个是与他们在一起工作时,总能在他们身上发现对于维修乐器的热情与尊重工作的精神。
谷口老师是一位从事维修工作超过三十年的专业技师,面对我们这些外国来的学生他话并不多,所以我对他的了解总是透过偶尔的聊天以及在我的座位上不经意的观察,这位老先生额头总是戴着大得不成比例的放大镜,吃力地调整着手中一个个微小的零件,个头不高的他身体几乎半趴在工作桌的台面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每一个按键,当他完成手边工作时,偶尔还会看到他凝视着自己的成品,还不时发出喀!喀!喀!的笑声,相当有趣。
从事管乐维修工作的这些年,我认识了不少学习音乐的学生,当他们的乐器出现问题时,总会带着乐器来寻求协助,乐器的修复通常是需要不少的时间,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就坐在我的旁边,一边看着乐器的修理过程一边等待着。我喜欢在这个时候找些话题跟学生聊天,一方面是让他们缓解对乐器故障的紧张感,一方面也藉此了解这些学生们对于未来的生涯规划。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我问他们热不热爱音乐时,大部份的人回答总是相当肯定,从他们的眼神可以了解我问的这个问题有多么多余,但如果我的问题是「毕业后你有什么规划?」此时则会有不少学生托着下巴想了好一回儿才回答我。有不少的学生选择到坊间的音乐教室工作,也有少部份的学生会选择离开他们喜爱的音乐环境,从事其它产业的工作,但我心里想着,对于音乐的热情或许能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国内某些教育者体认到这一点,例如实践大学音乐系开始了音乐教育的另一个可能性,开设了管乐维修相关课程,让学生们暂时放下手上的乐器,穿上工作服,拿起螺丝起子,坐在工作桌前学习安安静静地面对手上的乐器,在这过程中我能够感觉到这对他们来说是相当不一样的体验。实践大学尝试着让学生们发现更多的机会,结合学生本身所具备的演奏能力,或许更能够让喜爱音乐的热情由不同的型态继续的发展,将来他们可以随着自己的选择来投入热情,在投身音乐工作的生涯中将有无限的动力来支持着他们所选择的事业。
举例来说,一位维修乐器的师傅该不该拥有演奏乐器的能力?或者我这么问,音乐系毕业生,有没有机会发现他其实是适合成为一位管乐技师呢?这好像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但又似乎有着点关系。
艺术本身不就是一个无限发展的空间吗?音乐学习的教育如果是扩展到所有音乐相关的产业,学生随着自己的心意自由发展,选择他们愿意发挥的空间,不仅仅是以成为一位独奏家为唯一的目标,而是结合了乐器演奏的专业能力,发现更多更广的使命来创造台湾音乐产业的空间。
台北的晴天一向是要晴不晴的,很不干脆,在等待着接下来与老同事见面的空档很难得的有放空写文章的时间,Starbucks内总是充满吵杂的聊天声音、磨咖啡豆的机器与爵士乐,三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反而变的安静,坐在咖啡店的角落,正当要结束这一篇文章的写作时,隔壁桌微胖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身旁坐的是似乎是他年轻时代且许久不见的两位朋友,一样是带着灰白鬓角,称不上是满脸皱纹,但总是看的出有点年纪,所以微秃的额头也就显的蛮自然的了。他们收拾收拾了摆放在桌上的私人杂物,三个男人走到门口握了握手,似乎会有些日子不会再见面,其中那一位中年男子在短暂的道别后说了一句话,就像是帮这篇文章作了批注,「人生就像是一个圆,我们尽力做的圆满就是!」。
作者: 郭嘉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