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中国合唱作品,没有一部能和《黄河大合唱》(光未然作词,冼星海作曲)相提并论。它对危难时局的写照,对民族精神的鼓舞,以及它所具有的艺术水准,至今无人超越。这部合唱的构想始于80年前,即1938年末,而2019年春天将是它首演80周年,每个听过这首作品的人都觉得它再熟悉不过,但其背后的故事却少为人知。
这首曲子是冼星海在延安一个小窑洞(鲁艺旧址)里写成的。条件简陋,冼星海只能在土炕上架起一张小书桌。当时的延安连纸张都稀缺,更别说谱纸了。冼星海只好让妻子帮忙在普通的纸上划好格子。冼星海习惯于边吃糖边创作,但在物质匮乏的延安,哪里有糖果可买。还是光未然了解他,想办法给他买了两斤白糖。就这样,作曲家写几句,吃一口白糖,那些让他激动不已的旋律就这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冼星海夫人钱韵玲女士后来回忆说,早春的延安夜里非常冷,他们用一小盆炭火取暖都嫌不够。延安的木炭也不充足,后半夜炭火一熄,窑洞里慢慢就冷下来。看到冼星海创作辛苦,钱韵玲就煮一点红枣给他吃。只用了6天时间,《黄河大合唱》连总谱带合唱就完成了。1939年4月13日,于陕北大礼堂公开首演,5月11日再由冼星海指挥鲁迅演出队演出。冼星海在当天日记中写道:“今晚的大合唱可真是中国空前的音乐会。”
延安当时缺少管弦乐队乐器,冼星海写伴奏时拼凑了当时所能找到的各种中西乐器。作曲家李焕之的回忆极为生动:“有什么乐器都尽可能地用上,除了三四把小提琴外,就是二胡、三弦、笛子、六弦琴和打击乐器。没有谱架,就用木板搭起当谱架。没有低音乐器,就自己动手制作。”于是,连汽油桶都改成了低音胡琴。
《黄河大合唱》受到前线和后方的热烈欢迎,冼星海有意把它写成五线谱,用交响乐队伴奏合唱。但他一直忙于教务和创作,直到1941年春天才把管弦乐队版的配器完成了,当年延安演出的西洋和民族乐队的“混合版”,也成了今天我们在舞台上看到的管弦乐队版。
《黄河大合唱》首演时共分为八个乐章,分别是《黄河船夫曲》《黄河颂》《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水谣》《河边对口曲》《黄河怨》《保卫黄河》《怒吼吧,黄河》。但不知是何原因,第三段《黄河之水天上来》,常规演出中很少出现。有一种说法是,延安很难找到胜任的朗诵演员,便将这段省略了,久而久之成了惯例。另有说法是,这段诗朗诵中有几句“埋怨”黄河的句子,比如这段:“啊,黄河,河中之王。它是一匹疯狂的猛兽,发起怒来,赛过千万条毒蟒,它要作浪兴波,冲破人间的堤防。于是黄河两岸,遭到可怕的灾殃,它吞食了两岸的人民,削平了数百里外的村庄,使千百万同胞,扶老携幼,流亡他乡,挣扎在饥饿线上,死亡线上!”今天看来,在抗日战争背景下,合唱中突然出现一段对黄河自然灾害的“控诉”的确突兀,略去似也顺应时局。
1987年,纪念“七七事变”50周年的演出中,这段朗诵终于被加了进去,《黄河大合唱》在近40年后恢复了原貌。《黄河之水天上来》这一章的配乐,冼星海选择了三弦,他解释说,“我用三弦作伴奏,歌词的内容全由三弦表达出,不是大鼓的伴奏方法,也不是普通的京调伴奏方法。欧洲有一种歌词与伴奏独立的歌曲……但中国歌曲用三弦来伴奏而表达歌词的内容,又可独立成一曲的,恐怕是第一次尝试。”其实在这段三弦的调子里,还蕴含了两个曲调,一个是《满江红》,另一个是《义勇军进行曲》。一般听众可能辨别不出来,但作曲家的拳拳报国之心可见一斑。
“文革”期间,光未然被打倒,《黄河大合唱》留曲不留词。从客观上来说,这又促成了钢琴协奏曲《黄河》的诞生。此是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