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浩如烟海的革命文物中,有一张陈旧泛黄的纸片。晕开的水渍流露出岁月的沧桑,在锈迹斑斑的骑马钉两侧,布满了小蝌蚪般的音符和潦草的钢笔字,轻轻的,不经意间,很容易被人所忽视。不过,当我告诉你,它是由著名音乐家贺绿汀先生创作的《游击队歌》的原曲稿时,你一定会肃然起敬,感受到它那金子般的光彩和沉甸甸的分量。1937年8月13日,日寇对上海发动大规模进攻,淞沪抗战爆发。上海民众掀起了抗日救国的高潮,上海文艺界人士及时组织救亡演剧队奔赴内地和华北前线,投入抗日宣传活动。8月21日,贺绿汀毅然跟随演剧队第一队,从上海西站坐火车出发,他们沿沪宁、陇海、同蒲铁路线作巡回慰问演出。年底,他们渡过黄河来到山西临汾,在为阎锡山部队演出时,打听到八路军办事处正巧迁至临汾城西郊刘村。于是,队员们一致要求到八路军办事处去休整,为八路军战士演出。
办事处主任彭雪枫接待了他们。彭雪枫向演剧队队员们介绍了八路军抗战的情况,同时还给他们送来了一批有关开展游击战的文件资料。贺绿汀被八路军巧妙运用游击战、沉重打击日军的事迹深深地打动了。文化人特有的敏感,使他的脑海里呈现出游击队员们一个个神出鬼没于“高高的山岗上”“密密的树林里”,“一颗子弹消灭一个仇敌”的酣畅淋漓的场景;音乐家特有的灵感,让他的脑际中闪现出“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荡气回肠的感人旋律。他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一种前所未有的节奏、旋律喷涌而出。神枪手凝神的气息,飞行军跋山涉水的步伐,宿营地里危机四伏的静谧,与仇敌拼杀的惊天怒吼等,出神入化地成为了他那充满现场感的、信手拈来的音乐元素。炕上油灯里的油干了,灯草也快烧尽了,那些零碎、片断的音乐形象也一气呵成!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经久传唱的经典歌曲。它诞生在日寇铁蹄蹂躏、哀鸿遍野的腥风血雨中;它吟唱在敌后的青纱帐、地道里;它响彻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它鼓舞、激励人民最终赢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1938年春,八路军总司令部在刘村召开高级干部会议,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剧队在会议晚会上第一次演绎了这首歌曲。当时没有钢琴,没有乐队,只有欧阳山尊吹着的口哨权作伴奏,一阵阵嘹亮的歌声,使贺绿汀仿佛看到了一颗颗火热的心在跳动。演出结束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就是最好的肯定和赞美。朱德、任弼时、刘伯承、贺龙等和演员们一一握手,尤其是朱德,紧握住贺绿汀的手,赞扬他这首歌“写得好”。从平型关战场打了胜仗来此休整的685团团长杨得志,竟急邀贺绿汀和演剧队一个营、一个连地教唱这首歌。当部队开拔的那天,漫天雪花飞舞,战士们一边齐声高歌,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前线。
贺绿汀先生是位杰出的音乐家,如果说《牧童短笛》《森吉德玛》《晚会》等是先生陶醉于妙不可言的民族音乐的神来之笔,《四季歌》《天涯歌女》《春天里》等是先生处在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深切感受、同情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黑暗势力的呐喊,那么,《游击队歌》则是先生在中国共产党的熏陶下创作的最为成功、永垂不朽的红色歌曲。它高屋建瓴、大气磅礴,它浪漫乐观、举重若轻。由此,这首抗日战歌迅速传遍全国城乡,甚至在敌占区,人们也广泛传唱。它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像阳光一样驱散了人们心中恐惧强敌的阴影,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夺取胜利的斗志和信心。
这件珍贵的革命文物又是怎么保存到中共一大纪念馆的呢?原来,1961年8月,纪念馆陈绍康老师在上海《解放日报》上看到了贺老写的文章《游击队歌创作经过》,萌动了征集原曲稿的想法。几天后,当他应约来到贺家亲眼见到了这份珍贵的原稿时,竟情不自禁轻轻哼唱起来,贺老听了哈哈大笑,并真诚地表示:“《游击队歌》曲稿捐献给你们,由国家收藏好。”
如今,《游击队歌》原曲稿已作为国家一级文物予以珍藏。